2007年6月12日星期二

两只老鼠

1985年的春天,成群结队的旅鼠浩浩荡荡地挺进挪威山区,所到之处,草木被洗劫一空,庄稼被吃得一塌糊涂,牲畜被咬伤。旅鼠成灾,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损失,为此,人们忧心忡忡。然而,到了4月份,这群旅鼠大军突然以日行50公里的速度直奔挪威西北海岸,遇到河流,走在前面的会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,为后来者架起一座“鼠桥”;遇到悬崖峭壁,许多旅鼠会自动抱成一团,形成一个个大肉球,勇敢地向下滚去,伤的伤,死的死,而活着的又会继续前行,沿途留下了不可胜数的旅鼠的尸体。就这样,它们逢山过山,遇水涉水,勇往直前,前仆后继,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奋勇向前,一直奔到大海,仍然毫无惧色,纷纷跳将下去,奋力往前游去,直到全军覆没。


这个故事里,我把发生的地点改在了英格兰,赴死处改为了英吉利海峡。随便写写的,最近真无聊>_<.



上辈子,我们是苏格兰尼维斯山腰的两只小旅鼠,我不认识你,你也不认识我。春暖花开的某个清晨,在满山遍野刨草根的时候或许我们擦肩而过过吧,谁知道呢。那时候你是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,正是少年不只愁滋味的年龄,而我,早已垂垂老已,等待某一天被狐狸或是死神悄悄的带走。



今年出生的旅鼠特别多,山上的草根明显不够用了。旅鼠多了,靠吃我们为生的狐狸也明显的多了起来,暗夜里常常看到四处闪烁着碧绿的光,可是没有关系,旅鼠们还是一批一批的长大,好多高山草甸都枯黄一片,因为那里的草根都被我们刨光了,即使如此,每天也都有小老鼠撑不过天明在嗷嗷的老鼠窝里饿死。我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

终于有一天,头头说,我们中的一部分要去法国,我们将要离开家乡,排成一列长队,逶迤南行,走向哪未知的法国。你排在了我前面,命运的安排吧,谁知道呢。出发的时候,我感觉你回头看了我一眼想跟我打个招呼,我没抬头,一方面因为我不爱说话,另一方面我知道我们这次去是有来无回,我就是知道>_<。



我们走的很快,日夜兼程,就像在被狐狸追,柔弱的你上气不接下气。才三天,我们离开了布满柔软针叶的格兰特山脉,来到了格拉斯哥低地。虽然累,但一路上你还是兴高采烈,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样子,一脸稚气,时而去逗逗路边排队走过的毛毛虫,时而找片树叶做成帽子遮在头上,时而跟旁边爬出来迷惑的当地老鼠打着招呼,告诉它们:“我们这是去法国!!法国!!”虽然看的出你根本不知道法国是什么,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去干嘛。啊,真希望我和你一样天真和无知。



到格拉斯哥时有一天的修整,这时你决定鼓起勇气跟我说话,因为你对这次旅行感到迷惑,而我看起来不那么迷惑。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你憋红了脸,显然,跟我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孤僻的老头说话,你得鼓足了勇气:

“你好”

“你好”

“恕我冒昧,那个,你多大了”

“20个月”我们旅鼠最多能活到36个月,不过能活到20个月也算是一糟老头了。

“啊,叫你叔叔还是爷爷。我才6个月,不过妈妈一直告诉我已经长大了,直到她被一直狐狸刁走了,那只狐狸真可恶,不过后来我看到它被一只山狼咬断了喉咙……”

“哦”我冷冷的打断了话头,独自走向一个草堆。别再问下去了,你不会想知道的,我心里说。



短暂修整后继续前行,三天后我们到了斯维诺谷地。大伙开始精疲力竭,本来这个春天就没多少东西可以吃,又长途跋涉,头头决定停下来修整一天,大家分头去刨刨草根吃了补充体力。夏天快到了,温暖的阳光上照着春天才刚换上的粗毛,闪出一片金色。你装作在我身边享受阳光的样子,半晌,踌躇的问:

“恕我再次冒昧,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想交谈。可是,那个我们要去得法国,是个什么地方”

“另一个地方”

“还远吗,我的腰痛脖子痛,腿也被荆棘划破了,还有啊,好久没好好的吃一顿东西了……”

“嗯,还远吧”

“为什么我们要去法国,那儿没有狐狸吗,那儿的草根汁多吗”

“因为……鹅肝酱”

“那是什么”

“吃的”

“好吃吗?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好吃或者吃了会过敏的话,我的意思是我很容易过敏,上次吃了个草莓就拉了半天肚子,差点没嗝屁了——那我们没有必要跑那么远,对吧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“那儿的旅鼠会欢迎我们吗?我有个姨妈在阿伯丁,她就很傲慢,每次进门还要刷刷毛,我不喜欢这样”

“也许吧,我要睡觉了”

“噢,很高兴和你谈话”



之后的几天我们没有再说话,因为忙着赶路,翻过一座山脉后到了利兹附近得到了一阵短暂修整,大伙儿更累了,抱怨声已经在几个年长的老头嘴里咕噜出来,就像在葡萄酒里泡过了一样。你第三次跟我说话

“跟我讲讲法国吧,那儿漂亮吗?”

“嗯,漂亮吧”

“你怎么知道,你到过那儿吗?”

“没有,从前有个老头跟我讲的”

“它们说再走一天就到曼彻斯特了,那可是大城市,有许多树,许多工厂,我有一叔叔生活再曼城的下水道里,不过去年他肺癌死了。法国有大城市吗,有没有许多人走来走去,就像曼彻斯特一样。”

“嗯,法国有巴黎,很多人。”

“巴黎漂亮吗?”

“漂亮,地下都是人的尸骨,许多傲慢的老鼠住在里面,以为自己住在艾菲尔铁塔上一样”

“艾菲尔铁塔?那是什么?”

“一座很高很高的铁塔,是钢铁的,咬不动”

“哼,我不信,总有一天我要把艾菲尔铁塔咬倒,给那些傲慢的小舌头乱颤的法国佬看看……”

“……”我居然笑了。



即使如此,之后的几天我们还是没有交谈,头头似乎越来越焦躁了,整天催促赶路。过了曼彻斯特、诺丁汗,到了考文垂附近的时候又遇到一场大雨,有好些人掉队了,我们只能停下来等。这时候的你早没有了早些时的天真,满脸疲惫。你问我:

“不知道还要多久”

“快了吧”

“不知道法国有什么好的,你想去法国么?我们是不是疯了,呆在山上多好啊,这个时候晒太阳最好了,狐狸们都忙着找伴去了……对了,你有伴吗?”

“没有”

“啊一定是你太不爱说话了,现在姑娘怎么会喜欢你这么木讷的人。妈妈说这个春天我也可以找伴了,我一定要找个胡子特帅的男人……你说法国的老鼠们帅不帅?”

“帅吧”

“可是我们非要去那儿吗,我看这儿也满好的,听说伦敦就在前面,头头发善心让我们留下来就好了,我再也走不动了”

“不会的,我们不会停下来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因为……我就是知道”

“告诉我啦……到底为什么我们要千里迢迢的去那边,妈妈也没提起过,如果我们到了那儿却没有那么好怎么办,还有啊,我们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因为,命运,我们不得不去那儿,也不会回来了”

你长了长嘴巴,显得很惊讶的样子。在你再想继续这个关于命运的话题的时候,我已经走开了,因为我不愿让你接受这个现实。唉,那的确是命运啊。



后面的几天,某种类似死亡的情绪慢慢弥漫开来,没人知道为什么。从伦敦旁擦身而过后一马平川,可是队伍走的越来越慢了,每天都有老鼠饿死,可是没有人停下,因为头头他不停,就没人会停,可是他疯了一样。一路上你一直回头想跟我继续那个关于命运的话题,可是每次我都低头避开你焦躁的眼睛,我不愿让你看到我眼中的绝望,直到闻到了海风的腥燥味,我知道,多佛就在前面,大海就在前面了,我还是决定不告诉你,因为它太沉重,我们谁都无法承担。就在想这些的时候你终于回头抓住了我的眼睛,问我:

“前面不像是陆地,那天你说命运是怎么回事?我们能走的到法国,对吧”

我躲避着你的眼睛,说:

“嗯”

“真的吗?我指的是我们能 走 到 法国对吧”你真聪明。

“嗯”我犹豫了一下

“你不会骗我吧,我最恨骗子了”

“嗯,不会”这次我没有犹豫

“那就好”你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,虽然还是满脸的疲惫,看起来你很信任我“他们说,过了前面就到了,是这样吗?”

“嗯”

“一路上真谢谢你了,到了法国如果没有碰到好人的话,我就跟你做伴吧。啊不行,你太老了,而且胡子长的那么难看……”

我没有接茬,因为我知道,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谈话。



两天后,我们到了多佛,然后一头扎进冰冷的英吉利海峡。黑暗中冰冷的海水呛着我的喉咙,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你看了我一眼,一脸的怨念,又或许是幻觉吧,你那么孱弱的身体,哪还有时间想到我。唉,对不起,我不能告诉你,因为是命运选中了我们,它是无处可避的。



“来世再见”这是在我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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